爱是忽然发生的事
1
我真倒霉，真的。
高小婧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进来已经半个钟头了，他嘴里一直翻来覆去的嘟囔这句话。
男人年纪并不算大，应该不到四十岁，穿着虽不讲究，但尚算干净，他皮肤很白，面长耳窄，眼睛里透露出一丝说不清是精明还是狡黠的目光。
高小婧敲敲桌子，先别念叨了，说说吧。
男人抬眼看她，有点懵，问，说什么？
高小婧说，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听得懂吗？
男人似是而非的点点头。
高小婧问，姓名？
曹园园。
高小婧一愣，好好的大男人怎么起个女孩儿名，不过她并没说出来。然而，即便是这样，男人大概也察觉到了，说，男的不能叫圆圆吗？
高小婧说，能，继续啊，性别？
男人似乎遭受了很大的侮辱一般，对他怒目而视，你看不出？
不好意思，我看得出，但循例我们就得这么问，高小婧大概已经司空见惯了，所以头也不抬。
男人恨恨的说出，男。
年龄？
38。
家庭住址？
望江路号。
因为什么来报案？
警察同志，我被人骗了，你可一定要帮我主持公道啊。男人突然声泪涕下，高小婧吓的手一哆嗦。
高小婧皱了皱眉，抽了张面纸给他，先别哭，有事说事儿，说完回家可劲哭。
男人擦了擦眼角的泪然后用力的撸了把鼻子，高小婧看的心里又是一哆嗦。
男人抽抽的说，就刚才，今儿个午饭后我睡了一觉，睡醒后我就寻思着出去溜达溜达，你说我没招谁没惹谁的在街上走着，突然就有一个瞎子拦住了我的去路。
瞎子？高小婧有点疑惑。
男人说，不是瞎子，开始我也以为是瞎子，他带着墨镜看起来就像个瞎子。
高小婧敲敲桌子，说重点。
男人顿了顿，接着说，后来我才知道丫是一算命先生，他上来就说我印堂发黑，恐有灾祸。
高小婧问，你信了？
男人说，这我能信吗，他这是封建迷信。
高小婧没忍住笑了笑，男人鄙夷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说，我没理他继续往前溜达，快走到石桥巷的时候不知道谁往路边丢了一只死猫，我绕着那猫刚走没两步，一个老太太就把我叫住了，非说我踢死了她的猫。
然后呢？高小婧问。
我没做过当然不承认，然后我就跟老太太解释，可她根本不听，抱着我大腿就哭，一会儿旁边就围了一大群人，居然还有人说亲眼看到我把猫踢死了，我真是日了狗了，日了狗了。
男人边说边拿出一颗烟叼嘴里，点上。
高小婧敲敲桌子，警局禁止抽烟，不知道啊，快掐了。
男人嘟囔着，人家心里难受还不给抽烟，还有没有王法了，不过看高小婧就这么瞪着他，还是极不情愿的把烟掐了。
高小婧说，然后呢？
然后人越来越多，老太太哭着不撒手，我能有什么办法，就赔钱呗？
赔了多少钱？
一百。
多少？高小婧似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百。男人又说了一遍，我看那猫连十块都不值。
高小婧说，就一百块钱你来报案告人诈骗？
男人气了，猛地站起来，一百块钱怎么了，我老婆一天才给我二十块钱零花钱，你知道我得攒多久才能攒够这一百块钱吗，本打算买两包好烟抽抽，谁成想，就这么没了，就这么没了啊。
男人趴在桌上，哭的惨不忍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痛失至亲。
高小婧皱着眉头，心里暗想，感情今天是遇上奇葩了，原来不是他倒霉，是我倒霉。他拍拍男人肩头说，快别哭了，我跟你说，你这不够诈骗案的立案标准，顶多算民事纠纷，你还能找着那老太太吗？
男人说，我把钱给她后，她不依不饶，说起码得给五百，还让我回去取，我一说就这么多，不成就报案，她们才散了，后来一打听，附近根本就没这么一个老太太，那些说亲眼看见我把猫踢死的也不是街上的住客。
高小婧说，得，还是一流窜团伙，打一枪换一个地方，那且找去吧。
男人说，警察同志，你们都是青天大老爷，可一定要给我这样的草民做主啊。
高小婧说，这样吧，你把联系方式留下，我们有什么进展第一时间通知你，成吧？
男人点了点头，然后写下了自己的电话。
男人失魂落魄的往警局门口走去，刚走两步，高小婧说，等等，你烟忘拿了。
男人拿了烟，说，谢谢啊。
高小婧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神叨叨的跟男人说，其实我也会算命，有一个秘密，你想不想听？
男人呆呆的看着高小婧，像看SB一样。
高小婧说，你遇到的那个算命先生准不准我不清楚，不过我算的一定准。
男人依旧呆呆的看着高小婧，像看SB一样。
高小婧说，你抽的利群是假的。
然后男人一下子就惊醒了，犹如脱缰的野马般，我说怎么味有点冲呢，我找他去。
高小婧看着男人远去的背影，笑了。
2
高小婧是个警察，说的准确点他是个街道派出所的片儿警，然而之前并不是这样。
两年前，他还是市刑警队炙手可热的一号神枪手，市里有任何大案要案都会有他的身影。
但凡大的围捕行动，只要他在，无论是市局领导还是专案组同事，即使罪犯再狡猾，配备的火力再猛烈，大家都会觉得平添了几股信心。
他举止有礼，说话得体，并且他的人并不像他射出去的子弹这么冷酷无情，开得起玩笑也卖得了萌，几乎没人不喜欢他，除了一个人。
她叫方博，是高小婧的女朋友。
听起来很奇怪是不是，但故事一展开，你就明白了。
从高小婧做警察那天起，方博就无时无刻不在担心他。每当高小婧兴高采烈的跟方博描述犯罪分子有多么凶残，抓捕现场有多么惨烈的时候，方博总会紧紧的抓住高小婧的衣角，眉头紧蹙。
有意无意，方博总是会说，要不然别做警察了，或者转做文职，别做那么危险的岗位。
然而，每次这样说的时候，高小婧都会低下头，轻轻吻下方博的额头，然后说，放心吧，宝贝儿，能躲过去我子弹的犯人还没生出来呢。
然后逐渐的，方博不再提起这样的话题，高小婧很高兴，以为终于劝服了方博。
直到有一次，他们奉命去山西抓捕一个特大杀人抢劫案的嫌疑人，那是个团伙，几乎每个人都配备了重型武器。
高小婧接医院，方博急性肠胃炎犯了，疼的在床上不断的打颤。
方博哭着求高小婧不要走，可高小婧仍旧轻轻吻了下方博的额头，然后笑笑说，放心吧，宝贝儿，我很快就会回来，能躲过去我子弹的犯人还没生出来呢。
抓捕行动定在深夜，高小婧他们与山西警方联手，在高小婧记忆中，那大概是最惨烈的一次枪战，对方有一个从部队上退役的狙击手，是他没想到的。
枪战大概持续了半个钟头，自己这边十个人倒下了3个，对方被全歼，然而高小婧自己也受了伤，在对战对方狙击手的时候，他与对方同时开枪，对方到下了，而对面射出的子弹顺着右耳擦了过去，只要再往右偏半寸，高小婧就算交代了。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离死亡这么近，当时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唯一能记起的画面就是临行前方博躺在床上痛苦的抽搐。
他立刻起身回家，一秒也不愿多呆。
然而，当他到家以后，他呆住了，屋子里一切如昔，只是方博不见了。
她留了封信在桌上：我走了，勿找，勿念。
他拼了命的去找，去她家里、去她单位、去他们平时去过的所有地方，可所有人都只回答他三个字：不知道。
这三个字比他的子弹更冷更硬，打在他身上，让他无法呼吸却生不如死。
他不关心局里给他的二等功，也不关心局里准备提拔他做副队长，他只想找到方博，亲口跟她说一声，我错了。
他不知道的是，方博为了他承受多大的压力和委屈，女人本是热情如火的感情动物，能够浇熄她们热情的只有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他以为方博懂他的时候，大概是她失望透顶的时候，当他从病房转身离去的刹那，方博已经陷入了绝望，最后，终于，一别两宽，再无叨扰。
再多人的劝告也只是徒劳，他来到街道派出所，无声无息的做一个片儿警。
3
自方博走后，高小婧的生活一直单调而重复。
下班后走两条街去菜场买菜，经过一家叫做“哈宝贝”的宠物店买些宠物饼干，方博之前很喜欢来这家店买东西，因为她养了一条叫哈皮的哈士奇，那狗蠢到跟方博一起上街的时候经常会认错主人。
然后，在离家半条街的一个巷口把宠物饼干分给流离失所的流浪猫和流浪狗，最后，回家做饭。
他每天都很晚才睡，因为他总是在想如果方博哪天突然回来了他能第一时间就给她把门打开，然后紧紧抱住，再不分开。
他就这样简单的想着，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4
周三的下午是所里的理论学习日，理论学习的意思就是不用处理业务，因为即便是基层派出所，鸡零狗碎的事也是不少的。
今天是周三，高小婧先是听所长扯了会淡，然后抄了会儿章程就提前下班回家了。
他照例先去两条街外的菜场去买了些菜，回家路上，经过采玉路，迎面走来一个老太太，老人大概60多岁，鹤颜白发，慈眉善目，不过却哪里好像不舒服似的，脸色微恙，走的颤颤巍巍。
老太太跟高小婧就这样面对面的走着，擦肩而过的瞬间，老人突然一个趔趄，倒了下去，高小婧生怕路边的条石磕着她，赶紧把老人给扶住，可老人双眼紧闭，呼吸短促，竟好像已昏过去一样。
高小婧轻轻拍着老人的右臂，大娘，您怎么了，是不是哪不舒服；大娘，您醒醒，您住哪，我送您回家。
然而，无论他怎么拍，老人都没有反应。
有不少人发现了这一幕，开始逐渐的有人围观，高小婧试着给老人做了会心肺复苏，眼看毫无作用，没理会旁边人的指指点点和闲言碎语，一把抱起老人，医院跑。
医院，急诊、挂号、缴费、拿药，高小婧忙的一头是汗，终于，在两个钟头后，医生告诉他老人醒了，他赶紧冲进病房，老人脸色看起来好了许多。
他问老人，大娘，您好些了吧？
老人一脸茫然的看着他。旁边的医生介绍说，大娘，医院的小伙子，我开始还以为是您孙子呢，小伙子人真不错，跑前跑后的可没少受累。
听医生这么说，高小婧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哪知老太太脸色一变，非但没有感恩，反而一脸嫌弃的说，谁说他不是孙子，他就是孙子。
医生一愣，大娘，您这怎么话说的，小伙子跟你不是素不相识吗？
高小婧听到这也是一愣，大娘，您别开玩笑，我还没出生我奶奶就过世了，我从没见过她老人家，您是不是还有哪不舒服，要不您告诉我您家电话，我给家里报个平安，也省的他们着急。
老人突然涟涟的说，你这孙子唉，就因为奶奶不给你买糖吃，连奶奶都不要了，还咒奶奶，你这孙子可是真孙子呀。
这下医生已经不说话了，甚至还有些狐疑的看了看高小婧，眼神迷离，仿佛在说，你们娘俩这演的那一出？
高小婧虽急却不慌，他继续陪着笑脸说，那这样，您别生气，奶奶，我一个人笨手笨脚的怕照顾不好您，您看要不把家里人叫来一起照顾您。
听到这话，老太太才展开了笑脸，说，这还差不多，我乖孙子终于知道心疼奶奶咯，给你妹打电话，让她来，你手又粗脚又笨，哪干得了这个？
高小婧配合着老人的话说，我没我妹电话啊。
老人瞪了他一眼，你这怎么当哥哥的，连你妹电话都没有，来，拿着。说着，老人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卡片，卡片上写着一个电话号码。
高小婧打过去，对面是一个特别甜美的女声，听声音仿佛都能感受到声音主人的恬静和温柔，但似乎对方跟他一样都无心闲聊，他说，您好，有位老大娘给了我这个电话，请问您是她的家人吗？
什么大娘，是奶奶。老人不满的打断高小婧的话，高小婧嬉皮笑脸的做了个点头哈腰的表情。
那边听到老人的话似乎松一口气，说，是的是的，我叫陈琳，那是我奶奶，请问您在哪，我这就去接她。
高小婧说，医院，对面惊呼一声，高小婧连忙说，没什么事，你别着急，那边说，好的，我马上到。
挂掉电话后，高小婧一边给老人削苹果一边等着老人的孙女儿。
很快，一个女孩儿急匆匆的跑进了病房，奶奶，您怎么了，没事吧？
高小婧转身，一个穿着碎花短裙的女孩正快步走来，女孩很白，眼睛很大，虽然表情说不出的焦急，可这并不能掩住她的美丽，女孩留的是高小婧很喜欢的中长发，不披肩却恰到好处。她的身材，怎么说呢，高小婧突然想起古龙小说里的一句话：增之一分嫌胖，减一分却又嫌瘦了。
女孩看着正喂老人吃苹果的高小婧，老人笑呵呵的看着女孩：没事没事，有你哥在这照顾我，哪能有事，奶奶好得不得了。
女孩一愣，随即笑着说，奶奶您又糊涂了，我哪有哥，您别瞎闹啊。
说着，女孩伸出手对着高小婧，您好，我叫陈琳，医院。
高小婧一愣，很快明白过来，对方这是跟他打招呼，要跟他握手呢，他把手伸过去，轻轻握住女孩的手，只感觉细若无骨，软若柔夷。
他说，你好，我叫高小婧，不用客气，其实没什么的，谁见到都会这样做。
陈琳说，不是的，要是别人肯定早就躲得远远的了，还以为我奶奶是碰瓷的要讹人呢，不会像您这么热心又这么勇敢。
高小婧被她说的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了，习惯性的挠挠头，说，这个我还真没想过，不过大娘没事就好了，您好好照顾她，要不我就先走了。
高小婧话还没说完，老人就急了，什么大娘，我是你奶奶，您是我孙子，这是你妹妹，兄妹俩这么客气干什么，还握手，你走什么走，奶奶还在这你怎么可以走，你这个不孝的孙子唉。
高小婧哭笑不得的看着陈琳，陈琳连忙过去轻抚老人的后背：您别生气，他不是要走，他去给您买水果，您不是最爱吃苹果了吗，让我哥去给您买好不好？说着，冲高小婧挤了挤眼睛。
老人说，这还差不多，我就爱吃大苹果，多买点啊，乖孙子。
高小婧如得大赦一样，就差扑打扑打袖子跪下说“嗻”了。
陈琳送高小婧出门，然后说让您受累了，听说您还给垫付了医药费，这样吧，我来的匆忙，也没带多少钱，您给我个卡号，我打给您。
高小婧说不碍事的，老人没事就好，不过你说让我给老人买苹果，要是买不来可不就是骗她吗，陈琳说，没事的，我会买给奶奶的，但您要是不答应要钱的话我只有请奶奶亲自给您了。
高小婧一想起老人叫他孙子的情景就有点发虚，然后匆匆给了陈琳银行卡号拔腿就跑。
医院的时候似乎还能听到有护士对他指指点点，看，那么跑的跟兔子似的就是被碰瓷的老人讹成孙子的人。
小护士们其实说的没错，别人是被讹成孙子，他是真的当了回人家的孙子。
5
事情发生的第二天，陈琳把医药费转给了高小婧，还专程打给高小婧请他吃饭，可高小婧觉得这根本不算什么事，就婉拒了陈琳的好意。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高小婧很快就把这事给忘了。
周六中午，高小婧照例去方博家，虽然她离开快两年了，但高小婧还跟以前一样每周去一次她家，帮着打扫卫生，陪她爸妈吃吃饭，似乎已经成了根深蒂固的习惯一样，改不掉了。
吃完午饭，高小婧照例陪着方博妈妈在院子里晒太阳，方妈妈看了高小婧一眼，叫了声，小婧，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可欲言又止。
高小婧问，怎么了阿姨？
方妈妈似乎下了很大的勇气，说，小婧，要不，你以后就别来了吧？
高小婧似乎有点慌乱，他从没想过方妈妈会这么说，这两年来，虽然方博不在，可他早已习惯每周过来看看，有时候在方博房间坐着，就仿佛还跟从前一样，方博在画画，他逗哈皮玩。可突然间方妈妈不让他过来了，简直就是要活生生把他的回忆撕扯的支离破碎，他不能理解。
方妈妈看得出他内心的惶恐，有些局促的说，小婧，阿姨没别的意思，方博离开两年了，你也要好好生活，开始新的感情，不要再浪费自己的时间，你是个好孩子，阿姨不知道该怎么说，要不，你以后就不要再过来了。
高小婧脑子里突然一片空白，眼里似有泪珠打转，他说，阿姨，我不怕浪费时间，我就想等着方博回来跟她认个错，你别赶我走，别赶我走。
方妈妈几乎鼓足了全部的勇气，说，孩子，阿姨实话跟你说吧，方博下个月就要结婚了。
高小婧如当头一棒，突然就安静了。他没问方博在哪里，也没问她为什么要结婚，跟谁结婚，因为，一切都不重要了。
高小婧仿佛被掏空了灵魂一样缓缓走出方家大门，他漫无目的的走，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他想回家，却又不敢回，因为家里还是方博临走前的样子，他不敢把东西放乱，怕方博回来找不到她要用的东西会不开心。
步履匆匆间，他竟然走回了所里。
6
周末的所里，并没有多少人，值班民警小金也不在，估计又偷偷回家抱他的大胖小子去了。
有人来报案，高小婧仍旧沉醉在悲伤里不能自拔，他问，什么事来报案？
警察同志，我孙子丢了。
声音好熟悉，高小婧忍不住抬起头，医院的老奶奶正一脸焦急的看着他。
他问，大娘，您怎么到这来了？
老人见到他突然一下由不安变得欣喜若狂，乖孙子，原来你在这啊，你可真调皮，奶奶还以为把你弄丢了呢，可急死奶奶了。
本来，高小婧听到这些话应该头都大了，可不晓得为什么，此刻他却觉得特别温馨，他说，没事的，奶奶，我没丢，我就在这上班，哪天你想我了，就来看我。
老人说，没丢就好，可急死奶奶了，奶奶什么都不怕，就怕你不见了。
高小婧听了这些话终于再也承受不住，攥住老人的手嚎啕大哭。
老人一边手忙脚乱的帮高小婧擦眼泪，一边心疼的说，怎么了，乖乖，别哭，有事给奶奶说，你这样哭，奶奶的心都要碎咯。
高小婧抽抽的说，奶奶，方博不要我了。
谁，方博是哪家的姑娘？
方博是我女朋友，她下个月要跟别人结婚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不回来就不回来，男子汉大丈夫哭个什么劲儿，奶奶给你找，肯定会比方博好。
可我谁都不想要，就要方博。
方博有什么好的，乖乖咱不哭，奶奶把小琳许给你。
啊？高小婧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一般，突然停住了啼哭，这不好吧，小琳还要嫁人呢，可不敢乱说哦奶奶。
什么乱说，小琳是我孙女，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高小婧在心里悄悄说了句，你当然不怕了，你这纯属看热闹不嫌事大。他说，我没事的奶奶，哭出来就好了，你放心吧，这样，我先送您回家，成吗？
老人说，不成，你先说，你喜不喜欢小琳。
高小婧都快再哭一次了，他说，奶奶咱不开玩笑，我是您孙子，小琳就是我妹妹，可没听说过兄妹俩结婚的，这不乱伦吗？
乱你妹。老人脱口而出，高小婧一愣，他想不到这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居然满口都是网络用语，老人说，你真以为我老糊涂了？
高小婧吐了吐舌头，在心里悄悄说，难道不是么？
老人说，我根本就没有孙子，只有小琳一个孙女。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了。当年你去山西破的那个案子，小琳同事的的父亲就是被那帮歹徒给害死的，听小琳同事说是你带人去山西把那伙歹徒全部歼灭，也是从那时起，小琳就对你特别留意，有意无意总在家里人面前提起你。
高小婧呆呆的听老人说着，像个SB一样。
老人继续说，小琳知道你有女朋友，失落了很长时间，后来听说你女朋友离开了，欣喜若狂又若有所失，小琳是个傻女孩，她的心思都放在你身上，我是看在眼里，急在心上。
高小婧听老人说着，继续扮演SB这个很有前途的角色。
老人说，我怕小琳因思伤身，就经常偷偷跟着你。没想到，你真的是个好孩子，每天除了上下班就是去菜场，还经常去宠物店买东西喂那些猫猫狗狗；每个周末都去你那个女朋友家里看她爸妈，我那时就想小琳要是真的跟了你也算这丫头有福了。
还记得那天我在路边摔倒的事吗？老人突然问道。
高小婧一愣，然后说，记得，当时可真危险啊，要不是我恰好经过就麻烦了。
老人大笑，说，乖乖，你真以为是咱娘俩碰见事凑巧？
高小婧挠挠头，难道不是吗？
老人说，当然不是了，我跟了你这么久，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早就认定你是我孙女婿了，我知道想看看若是我摔倒了你会怎么做，当然了，也想给你和小琳创造一个接触的机会，这个傻丫头，只会对你单相思，可你连她是谁都不知道呢。
高小婧暗想，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
老人说，小琳这个傻姑娘，为了她，我这把老骨头都豁出去了，她居然还埋怨我把你吓到了，我让她别忘了把医药费给你，她居然真的只给了你医药费，都不说请你吃个饭。
高小婧说，你误会了大娘，她请我了，是我有点事没去。
老人瞪他一眼，你没脑子是不是，叫什么大娘，叫奶奶。再说了，我让她请你来家里吃，她肯定没好意思说，只说请你在饭店吃，对吧？
高小婧点点头。
老人说，好嘛，从那之后你俩又没联系了，我让她给你打电话她也不打，这把我记得哟。
高小婧问，这有什么可急的？
老人说，小琳脑子笨，你脑子也不好使吗？好不容易认定了你这个孙女婿，被别人抢走了可咋整？
高小婧讪讪的闭上了嘴。
老人说，这不，还得我亲自出马，不过也得亏我今天来了，要不我能知道你的事？乖乖，奶奶跟你说实话，本来你说你女朋友要结婚了，奶奶是真高兴呀，可看你哭的那样，奶奶也真心疼啊。
高小婧又抽了抽鼻子，说，奶奶，我现在脑子挺乱的，你容我想想好吗？
老人看着高小婧，似乎想说还有什么可想的，可看着高小婧刚刚哭过的眼睛，叹了口气说，好吧，你们年轻人的事，奶奶不懂，但奶奶是真喜欢你这个孩子呀。
老人说着就要走，高小婧说，我送您回家吧，奶奶。
老人摆摆手说，不用了，奶奶的身体没你想的那么差，要知道，你奶奶我当年可是陈式太极拳的第37代传人。
说着，老人大笑出门，步履矫健，中气十足。
7
高小婧想了很多，方博、陈琳、老人。
他似乎想通了一些事情，似乎有没有。
生活依稀在悄然发生改变，他再没去过方博家。
8
两个月后，晚上8:30。
高小婧正在加班处理一宗打架事件，突然有人跑过来报案，高小婧看到报案人是陈琳，有点意外。
怎么了？
奶奶不见了。陈琳急的脸上沁出了细细的汗珠。
什么时候的事？
一天了，吃过早饭她说出去见几个老朋友，中午不回家吃饭了，可下午打给他问吃什么没接，傍晚再打的时候就关机了。
是不是手机没电了？
不可能，昨晚才充的电，闹闹年纪大了，用不了智能机，用的老年机充一次电待机一个礼拜。
那有没有出去找过？
她平常去的地方都找遍了，还有她那些老朋友家里也都找了，根本没人见到她。陈琳越说越急，快哭出来了。
高小婧给陈琳倒了杯水，谁，别着急，我帮你想想办法。
嗯。陈琳点了点头，似乎把所有的希望都交托在高小婧身上。
高小婧把手里的案子交给值夜班的李强，然后跟陈琳说，别着急，按规定，不到48个钟头是不能立案的，我陪你再找找，成吗？
陈琳眨眨眼，没说话。
然后高小婧说，你等我一下，我换上便装就出来。
高小婧刚把制服脱下来，报警电话就响了起来，接线员赵敬飞拿起电话刚说了句您好，就冲着高小婧说，高小婧，有人找。
高小婧很奇怪，居然有人打报警电话找他，问了句，谁找我？
赵敬飞说，是个老大娘，她说他姓陈。
高小婧听到这赶紧手脚并用奔过去，拿起话筒，奶奶，您在哪呢？
赵敬飞跟看SB一样足足看了他一分钟。
挂掉电话，高小婧一把抓住陈琳的手，跟我走，去海湾广场。
9
高小婧和陈琳到了海湾广场。
虽然已经是夜里9点钟，依旧人流如织，川流不息。
高小婧目光炯炯，搜索者陈奶奶的身影。
突然，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孩子走了过来，有点脆生生的说，请问，您是高警官吗？
是的，你是？高小婧狐疑的看着眼前的男孩。
您不认识我，有一个老奶奶让我把这个交给您。说着，男孩交给高小婧一个信封。
高小婧打开，简直倒吸了一口凉气，里面有两张电影票，两张直飞三亚的飞机票甚至还有婚纱摄影店的套票。
陈琳好奇的凑过去看了看，满脸绯红。
高小婧愣了会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高小婧电话响起，他按下接听键，您好，哪位？嗯，好的，我知道了，谢谢，我会的。
高小婧对陈琳说，奶奶已经回家了。
陈琳问，你怎么知道？
刚刚是你爸打来的。
嗯？陈琳一愣，他说什么？
他说，奶奶今天跑了一天才把信封里的东西凑齐，让我们看着办。
陈琳满眼疑惑，看着办是什么意思？
高小婧说，我觉得就是让我们排个顺序。
什么顺序。
比如说，我觉得，首先应该去看个电影。
为什么？
因为，再过10分钟就要开场了。高小婧冲陈琳晃晃电影票。
陈琳害羞的低下了头，脸红尤甚方才。
10
西城街道派出所捉到一伙用死猫死狗碰瓷骗钱的团伙，高小婧一下就想起了曹园园。
他打给曹园园，连打好几个都暂时无法接通。
一天晚上，所里配合市刑警队扫黄。
在一个又黑又窄的弄堂，捉到了一大批失足妇女和嫖客。
高小婧觉得其中一个人很眼熟，定睛观瞧，那不就是曹园园吗？
他上去跟曹园园打了个招呼，曹园园认出高小婧后有些尴尬，没想到两人第二次会面是在这种情形之下。
高小婧说，你那个案子破了，我给你打了几个电话你都没接，有空来所里登记下，把案销了。
曹园园点点头。
高小婧说，有烟吗？
曹园园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支刚要给高小婧点上，高小婧拿手一挡说，我不抽，就闻闻。
然后高小婧笑笑说，你这包烟还是在上次那家店买的吧？
曹园园说，不是啊，他不卖假烟吗，我上次臭骂了他一顿，早就不在他那买了。
高小婧说，虽然不知道你在哪家店买的，但可以肯定的告诉你，这包还是假的。
曹园园突然愤怒，大吼，他妈的，我找他去。
远远地，一个严厉的声音传来，叫什么叫，老实点儿。
高小婧拿着手里那只假烟，笑的云淡风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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